小说 - 锁

这是一把漆黑的锁，拴在了脖子上。

末日来临，环境恶化，资源紧缺，当局立下了规定：在这里出生的每一名婴儿，都会戴上一把锁。这把锁控制着一个人的食物与水分摄入、最大运动量等变量，目的是为了节约一切资源。如果强行突破锁的极限，就会遭受惩罚，我可不想再尝试一次。

我把半个面包放回了口袋，自语道：“省着点吃吧，吃完了这一天就不能再进食了”。战争过后，家里只剩下我和妹妹，住在破屋子里。从今天起，我准备每天去废墟碰碰运气，要是运气好能碰见金属材料，在黑市还是能卖几个钱的。我不敢走太快，生怕消耗运动量，一旦运动量耗尽，我就会强制原地休息，直到下一个计算周期开始。所幸到达废墟，运动量基本没有消耗。

我投入到漫长的寻找金属的过程中。哇，发现宝藏了！眼前是一叠不锈钢碟子，要知道，绝大多数的金属全被当局回收了，一般情况下只能捡到些生锈的不成样子的铁丝，情况已经算好的了。这一叠放在黑市卖了之后，就可以买下普通的住所了。我小心翼翼地将碟子包好，提在手中。

突然，一个人影跑了过来，夺走我的碟子奔驰而去。我一下子回过神来，追！这些碟子价值不菲，体力消耗又算什么。也许是我常年流浪的经历，慢慢地赶上那个小偷了，此时体力条也只剩 20%，可是小偷不见得放慢脚步。不行了，再追下去，就算拿回碟子，我回不到家里也是死路一条，何况看小偷的反应像是有同伙。我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，弯腰捡了一块砖头，向着小偷扔去。

砖头砸中小偷的头部，小偷瞬间倒下，我悬着的心也放下了。我仔细观察四周，并没有发现可疑的人，于是将碟子整理好。不仅如此，我还要以牙还牙，继续搜刮着小偷身上的物品，贫穷的缘故，这个世界的没有什么底线。这个小偷是个少女，可惜身上并没有什么值钱的玩意。一个想法油然而生：我可以把她作为奴隶卖给黑市，还可以稍微回些本，毕竟耗费了这么多体力，相当于少捡了金属。道德只是虚构的束缚罢了，没有人跟钱过不去。

我将少女和碟子背回了家中，妹妹惊呆了：“哥哥这是找了个女朋友吗？”我解释道这是黑市上认识的朋友，明天一早会一起去黑市。作为一家之长，我并不想让妹妹染指黑暗，只有我来负重前行就足够了。每天看着妹妹的笑容，就可以带给我强大的勇气。我把不锈钢碟子的好消息告诉了妹妹，哄她睡觉了。接下来就该处理这位少女了，以防万一，我绑住了她的手脚。为了买一个好价钱，我不得不处理她头部的伤口，所幸只是些皮外伤，不会影响到价格。

不知过了多久，少女清醒了，紧张地注视着我。我平静地解释着我的打算，黑吃黑，是默许的存在。少女惊慌了，这也在我的意料之中。不过我不会同情一件商品，毕竟在末世，同情最容易致人于死地。“求求你，让我做什么都行，不要把我卖给那些人当奴隶！”少女苦苦哀求，我却沉默不语。我实在听的不耐烦了，解释道：“你可是要偷了我的东西，除非你拿出可以和不锈钢碟子媲美的东西，否则免谈。”

少女犹豫了，最终还是下定决心了：“我可以出卖自己…”我打断了她，末世下沉迷女色没有好处。少女陷入沉默，最后缓缓开口：“我可以告诉你锁的秘密。”我顿时来了精神，少女则开始滔滔不绝。原来这个世界不止有黑色的锁，还有一种银色的锁，各种限制都更加宽松。银色锁之上还有金色锁，限制则更加宽松。对于资源的分配，当前阶级划分后，剩余的才会流向下一个阶级。我沉默了，本来一直以为身处末日，大家都是同病相怜，没想到还是没有变化，阶级仍然不可动摇。

少女持有的就是银色的锁，不是很需要担心体力条的问题，不过锁被涂成了黑色，这样她才能低调地来到这里。少女继续说道，我是第一个知道这一切的“黑锁”。银锁的激进派对金锁的统治感到不满，目前在收集各种资源，用于换锁工程，简单解释就是通过袭击“金锁”，夺取金色的锁，给“银锁”佩戴，从而对金锁进行渗透，为此专门成立了灰色职业“换锁师”。少女本是收集金属，只不过惹到了我头上来，只能算她运气不好了。

少女愿意帮助我升级成为“银锁”，以赎回她的自由。随即我将一个自制装置安装到少女的锁上。“别想着耍什么花招，我可以控制这个装置破坏你的锁，你也知道锁坏了就是死路一条吧。“我平静地说道，顺便打开了抽屉，里面堆了十几个黑色的锁，每一把锁，都代表着曾经和我一样为了生存奔波的人。少女惊愕，随即平静下来。“彼此彼此”，少女苦笑道。

第二天处理完昂贵的碟子后，我与少女马不停蹄地进行了换锁手术。手术的流程很漫长，不过对于我来说算不上什么。结束后，一把新的锁挂在我的脖子上，仍然是漆黑的颜色，却只是小部分的镀层，而表漆下，是货真价实的银锁。我心里很清楚，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，接纳了银锁后，我将成为他们的一员，从今往后，是祸是福，难以定论。不过相对于以往的生活，这无疑是最好的选择。

我成为了少女的同事，作为潜伏在“黑锁”中的“银锁”，每天的工作就是搜集基础物资，为了与“金锁”抗争做准备。我也逐渐了解了少女，她有幸出生在了“银锁”的家庭，可是命运多舛，在幼年时，“金锁”忌惮“银锁”的发展，针对“银锁”进行了一次清理，这也使得她从小就是个孤儿。这么多年来，少女，以及整个“银锁”都得到了一个教训，那就是变强与弱肉强食。也是如此，“银锁”不会吝啬强者的加入，甚至不惜处理弱者来回收锁。

在得到我的信任后，少女住进了我的家中。依靠碟子卖的钱，屋子内部完全翻新了一遍。虽然我为少女准备了床铺，但是她更喜欢抱着我的妹妹睡觉。起初我还有些防备，后来便不再在意。每天晚上，我们三个人仿佛一家三口。少女常常嗔怪我不近人情，每当这个时候妹妹总是跑过来抱住我的大腿，少女更加不服输了，小嘴嘟了起来。家中变的热闹了，这在末世中可不常见。我皱了皱眉，这种温柔的感觉不亚于毒品，会令人不由自主地沉迷在空想中，从而忘记外面的黑暗与危险。

平静的生活很快就结束了，银锁给了我一个艰巨的任务：渗透金锁。我要作为一个间谍，换上金锁，潜入到“金锁”中。在我之前的人们九死一生，任务失败后，“金锁”会将尸体运送至“银锁”的管理者，作为警告，尸体的死状极其惨不忍睹。我与少女和妹妹告别了，我十分清楚地记得，那一天她们两个哭了很久，连向来沉着的自己都淌下了多年未流的泪水。孤身一人的感觉，只能咬咬牙咽下去。

金锁这边也不太太平。即使每个人都有更多的自由，他们仍然不满意。在这里，“王”统治着一切，传说锁就是王推行的，似乎来源于战争前的技术，王不会出现在公共场合，他的一切旨意都由主教传达。一旦有人当众表达了对锁的不满，第二天就会以离奇的方式死去。不得不说“金锁”的生活环境就是好，我躺在别墅的大床上，伸展着四肢。我愣愣地盯着天花板，想到了妹妹和少女。她们现在在干什么呢？如果能带着她们一起就好了。

日复一日，我都在努力融入这个陌生的圈子，然而祸不单行，暴风雨最终还是降临了。在会议结束后，主教单独让我留了下来。刹那间，我的脑袋嗡了一声，心脏似乎直线落入谷底。我感到绝望，是因为即将到来的死亡，更是对再也见不到家人的遗憾。主教从容地走到我的面前，他似乎已经见怪不怪：“真是新鲜的面孔。”“好多年没有见过黑锁爬到这个位置了”主教冷笑道，添了添嘴唇，“下辈子投个好胎吧”。我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，求生欲不让我放弃任何一个机会。

我突然蹴起，从衣领下拿出了一个小玩意，向着主教的锁砸去。这是我随身携带的锁破坏器，在得知我要成为卧底后，我便马不停蹄投入研究，做出了威力更强的版本，测试时直接将一把金锁烧断。两者碰撞时，发出了耀眼的白光，主教的锁应声而断。结束了吗？主教并没有失措，反而抹起一丝微笑，“你这畜生还挺有能耐的么。”这时我才意识到，他并不像其他人，根本没有锁的束缚。“你是‘王’！”我叫了出来，但是随即脖子就被掐住了，我和王扭打在了一起。不甘心，不甘心！我知道过不了多久，我的体力条就会见底，成为砧板上的鱼肉。我回想起了陪伴我一辈子的妹妹，回想起和我拥有相同命运的少女，回想起日日夜夜见不得人的勾当。我不甘心，我不甘心啊！

也许是命运见我可怜，在我窒息前，慌乱中摸到了那把被我破坏的锁，断裂的部分恰好形成了锋利的豁口。唰——，王的眼珠子瞬间失去聚焦，糊状的脑浆渐渐地流到了他的脸上，再往上望去，只能看见一部分断锁了。我大口喘着粗气，终于，赢了一次了。

第二天，一个消息传遍了金锁的每一个角落：我成为了“金锁”新的主教，旧的主教成为了王的贴身助理。再次见到少女和妹妹时，我再也忍不住，直接抱住了她们两个，埋在少女的怀里抽泣着。少女也不吝啬地抚摸着我的头，在耳边轻轻呢喃：“没事了”。别墅不再空荡荡，反而充满着幸福。少女也不再缠着妹妹，反倒是钻进我的被窝里。

经历的事情太多了，从那块漆黑的锁开始，加入了银锁，又混迹在金锁。每一个人都是利益的奴隶，深处于囚笼中，戴上了取不下来的枷锁。每个人都没有错误，只是在这个无情的世界，他们被迫行动罢了。不剥削别人，就会被别人剥削。就连当上王的我，也难以逃离这个规律。我并不会同情戴着黑锁的人们，包括曾经的自己，更不会去尝试废除锁，延续几十年的稳定结构，岂是小小的我能够改变的？从今往后，我便是“金锁”，是时候发布第一条命令了：血洗银锁。

妹妹早早的睡觉了。我注视着怀中的少女，问道：“你恨我的决定吗，那可是你的家乡。”“怎么会恨呢？我又不是小孩子，”少女嘟起了小嘴，“还是有人情味的嘛”，少女羞红了脸，把头埋在我的怀里。我望着天花板，也不知道这种安逸生活能够持续多久。也罢，活在当下吧。

金灿灿的锁系在少女和我的颈上，我抱着少女，很快进入了梦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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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

• 虚空若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