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说 - 寄生体

夜色像一张沉重的幕布，将城市包裹得密不透风。街道上空荡无声，只剩风吹过广告牌的声音。白天热烈喧嚣的人们，此刻都躺在床上，被深深的焦虑啃噬着灵魂。

我躺在床上，眼睛直勾勾盯着天花板。我仍然记得白天自己是怎样笑着把时间砸在无意义的娱乐上，又是怎样购买了一堆没用的东西，只因为那一刻的“快乐”更具有吸引力。可当夜幕降临，笑声像被抽空的气泡，我的内心被一种无法名状的恐惧占据。

这一切的根源是“阿尔法”。

科学界称它为“寄生体阿尔法”，一种只在白天活跃的神秘生物。它会潜伏在人类神经系统中，操纵多巴胺，让人们疯狂追求即时的快快感：短视频、快餐式兴趣、无意义的消费。然而在夜晚，“阿尔法”将沉睡，消失的无影无踪，人类恢复清醒，开始痛苦地审视着在白天对时间和精力无意义的浪费。

我不想再做“阿尔法”的奴隶，我渴望着进步，渴望突破自我，取得成就。我幻想着有朝一日，能够出人头地，过上更好的生活。

我下定决心，停止休息，反而走到书桌前，挑灯研究了起来。我从地下商人换来一种实验性的神经干扰装置，再加上我花费巨款购买的的简易设备，构成了一把能够定位“阿尔法”共振频率的声波枪。

在一个白昼正盛的午后，我在无人问津的小巷子里，举起武器，对着看不见的“阿尔法”扣下了扳机。

日光下，世界立即静止。

人群的笑声、音乐、广告声全都像被抽走，留下诡异的真空。随后，某种无形的东西崩塌了。人们停止了无意义的狂欢，茫然四顾。

那一夜，我站在空旷的街道上，第一次感到夜色清朗。我心中窃喜，认为自己拯救了世界。

然而在第二天，我看到同事依然刷着无脑短视频，人们依然在商场无脑购买打折商品。一切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。

“阿尔法明明已经被消灭了”，我心中升起绝望的疑问。

我开始调查。几个星期后，我在昏暗的夜晚发现另一种寄生体：贝塔。

“贝塔”只在黑暗中苏醒，安静地、缓慢地，孕育出新的“阿尔法”。它们藏在人类的意识深处，每一次懊悔、每一次自责，都是“阿尔法”的孵化过程。

我决定彻底结束这一切。

夜晚，我站在大街上，将声波枪的频率调到极限，追踪到贝塔的源头——一个固定频率跳动的阴影，我扣下了扳机。

刺目的白光在我的胸腔内炸裂，我跪倒在地，感到自己的神经、记忆、情感被撕成碎片。临死前，我意识到一个荒谬的事实：“贝塔”并不是某种外来寄生体，而是人类自身。人类夜晚的自省、痛苦、审判，表面是反思，实则是另一种自我满足——一种道德上的快感。正是这种快感，不断重塑出新的“阿尔法”。

没有“阿尔法”，也没有“贝塔”，只有人类自身的本能。

人们追逐即时快乐，又用痛苦的自责获得新的满足，这一切不过是同一枚硬币的两面。
次日清晨，阳光仍将重新洒满城市。

人们继续为暂时性的快感奔波，也继续在夜晚沉溺于自我审判。我的死亡无人知晓，也不会真正改变什么。

在这座城市里，广告牌再次闪烁：“享受当下，别想太多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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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

• 虚空若雪。